
我们把小丁香从出生到现在作一个整的时间来算,这是8年后了,小丁香8岁,她的亲生妈妈何晓玲步入25岁。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小丁香这8年来不幸的幼童生活。就在8年前那个春末夏初的中午,那对夫妇从她亲生妈妈何晓玲的怀里把她带到佛山市他们工作的地方抱养。小丁香从被抱上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哭,断断续续地哭。因为那个女人自己不生育,没有奶水喂她止哭,拿奶瓶给她吮,虽然她还是婴儿,却也知道奶瓶和母乳的区别,不认帐!断断续续哭了三天两夜,哭得她养妈都有些发烦了。第三天晚上住进来来了一家邻居,邻居的女人生了小孩正在哺乳期,他们就抱小丁香去借吮她的奶水,小丁香这才稍稍安静下来。邻居女人肥胖,奶水充沛,可供足两个婴儿,邻居心好,以后就让小丁香和她家的女儿共一母哺乳。小丁香的养父母自然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养父姓辛,叫辛见涛,他们记下当初亲戚何晓玲嘱咐的,在“丁香”之名前冠了他们的家姓,叫辛丁香。他们不知道小丁香之前姓啥,亲戚何晓玲没有告诉他们,他们也一直不知道小丁香原来是亲戚何晓玲自己生下的孩子。可是小丁香虽然得到肥胖的奶妈奶,自己却长得一点不肥胖,跟奶妈自己的女儿根本没法比,奶妈的女儿红红胖胖的,哭声震天响,生命力蓬勃!而小丁香却显得很瘦弱,哭声也细弱,不过皮肤倒比奶妈的女儿嫩白。
小丁香稍长大些,长到3岁的时候,她养父母喜得一子,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大又亮,也不喜哭闹,十分招惹人疼爱!抱养的不如亲生的,何况小丁香虽然瘦弱,却十分调皮捣蛋,伴着调皮捣蛋的还是像幼小那时候爱哭,小丁香自然开始得不到宠爱了。她养母可不是一个有耐性的女人,每每她哭就是巴掌和细木条侍候,下手可不是轻的。小丁香细皮嫩肉,哪受得了,越打她就越哭闹,而越哭闹她养母就越往狠处打,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如果谁不小心揭开了小丁香的衣服,随时都会看到她瘦小的身上密布着一条条血瘀痕!特别在她弄到小弟弟哭的时候,她就更遭罪了。养父虽然不亲手打骂她,但养母打骂她的时候他也不劝阻,因为他是个怕老婆的人。而且在他们租房的那栋楼,她养母为人小气、多疑和长着一副刀子嘴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在她被养母虐待的时候那些邻居根本不敢劝说,只有她奶妈奶过她,长了感情,实在看不过去,帮她劝说劝说。后来奶妈一家因故搬出了那里后,就没人敢帮她说情了。
小丁香长到6岁,小弟弟也3岁了。本来她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可因为小弟弟也到了入托儿所的年龄,她自然就入不了学,何况在广东外来人员的子女入学难是众所周知的,她养父母只是工厂里的普通工人,要同时供她和小弟弟都入学识字也很困难。不过小丁香天资聪颖,有时养父母的朋友或同事过来玩,他们闲着无聊就教她讲些普通话,有时教她认在外面拿到带回来的医疗宣传杂志上的一些简单的字词,通常教四五遍她就会了。找笔给她也还会歪歪扭扭地写下四五个字,到了6岁半,竟会写下自己的名字“辛丁香”和她养父“辛见涛”六个汉字。大家倒都蛮喜欢她。只是她养母依然整天对她唬着脸色,动辄还要施予家庭暴力!她养母不喜欢她其实仅仅因为她身子单薄和调皮捣蛋,养母总骂她怎么吃都似一根瘦豆芽,不长他们的脸面;又说她小小年纪就疯野,长大了就是个成天勾引男人的妖精!好在她并不知道小丁香就是何晓玲生下的孩子,也不知道何晓玲的那些不堪的故事,否则不知道她还要怎么骂小丁香,让她幼小的心灵里承受着更浓重的阴影呢!
六七岁的孩子就开始懂事了,他们的租房正好在一所小学旁边,小丁香已经知道羡慕小弟弟和她的同龄人能够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她跟养母哭闹过几次,但招来的自是恶骂与毒打,所以她就不敢再提上学的事了,但她会偷偷地溜进去在旁边听课,还跟本地的同龄人玩得挺好。后来被老师发现了,刚开始时老师还来和小丁香的养父母沟通,待知道他们只是工厂的普通工人,并且又没有要送小丁香入学的意思,他们就懒得沟通了。从此见了小丁香就把她轰出来,甚至有时候看到小丁香在校园外跟那些学生玩,就会被老师把她当作反面教材教育那些学生:“你们不要跟她玩,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是个没父母管的孩子,会带坏你们的,长大了就会像她父母一样在工厂里给别人打工一辈子……”这个时候,小丁香就会睁大惊奇惊恐的眼睛,她隐隐约约知道她是个坏女孩,也知道打工是不好的……
因为佛山工资幅度偏低,在小丁香踏上8岁的这一年年初,她的养父母举家迁来广州番寓投靠在寓打工的亲戚。
广州,番寓。
A工业区。
疯野又坚强的孩子正在一片厂区大道边上的一排细叶榕下追逐一只低低飞翔的黑大蝴蝶!她追呀追,黑大的蝴蝶飞得很缓慢,可她就是怎么也扑不到它。那时候正是工厂下了班、工人吃过饭后出来厂外坐坐闲聊的中午时间,也有一些人从上首的那些工厂里走下来,准备到厂区大门外的市场上去遛达。坐着闲聊和正走下来的人们就都看着疯野又坚强的孩子笑,笑她的卖力和她的徒劳无功。
这时候从孩子的前头不远处走下来一对手挽手的男女,男的长得略高,女的则长着略矮,但两人的相貌倒挺般配。当孩子追蝴蝶追到他们面前时,黑大的蝴蝶绕过他们飞进密灌木丛去了,坚强的孩子则因为追得过急扑倒在了他们脚前。男的赶忙蹲下来把坚强的孩子扶起来,笑着问她有没有摔伤?坚强的孩子摇摇头,调皮地说:“我都8岁了,当然不会摔疼了。”
男的有些尴尬,原来她太瘦弱,身子矮小,他把她当成才五六岁大的摔了就会哭鼻子的孩子!之后男的问她:“大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坚强的孩子甜甜地回答:“我叫辛丁香。”
这时女的把目光从孩子的脸上移开,转脸对男的说:“你不是说你有个孩子叫张丁香送给别人抱养吗?”
男的说:“别瞎说,听说那是在佛山,我见都没见过。你可别又吃干醋……”
男的说完摸了摸辛丁香的头,就挽着女的走下去了。没想到他们走了十来步远,辛丁香却追下来,大声叫道:“你有个叫丁香的孩子送给别人吗?那个孩子是不是我?”
她的话把那对男女和坐在不远处跟别人闲聊的养母都怔住了,包括在场的一些人。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向她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一个陌生人蹦出这么一句话?
女的转过身来握着她的小手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坚强的孩子突然双眼垂泪,“因为妈妈经常打我,却不打弟弟;送弟弟上学可不送我上学。以前那些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都说我是爸爸妈妈抱养的孩子,所以妈妈才打我骂我……”
辛丁香的养母赶忙跑过来,说这孩子不懂事,乱说话!那男的则怔怔地看着辛丁香。等到妇人把辛丁香领走,他和女人继续往下走时,突然辛丁香又挣脱掉她养母的手追下来,哭着对他叫道:“你是不是我爸爸……”
大家都笑说这孩子又疯野开了,而那男的则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那男的就是丁冲,小丁香的亲生爸爸。小丁香今天之所以这么反常得离谱,许就是血源感应的关系!而那女的是丁冲现在的老婆,叫吕玉珠。女人天生是既感性好奇又揉不进一粒沙子的动物,以前她听说丁冲有过一个孩子时虽然不至于吃醋,但总是心存好奇;而如今遇上这样的奇事,她就想起来了,当然就更好奇了,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其中肯定有玄机。所以她必须得弄个明白心里才舒服。于是当晚回去后她一直缠着要和丁冲找到辛丁香的父母了解真相,拖了两天,实在拖不掉,丁冲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了解的结果是辛丁香真是他和何晓玲所生的女儿,而辛丁香的养父母也直到今天才知道,小丁香原来是亲戚何晓玲自己的孩子,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天哪!何晓玲怎么没结婚就在外面生孩子了?!当然了解真相的过程他们都没有让小丁香知道。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揭开真相的,一经揭开真相就必定会有人受到伤害!在这件真相中,被伤害者当然非小丁香莫属!她养母又开始变本加厉地打骂她,一开口就骂她是个没人愿意养的野种,只有他们是傻子,替她还债来了。还有骂得更难听的,说她亲生妈妈是大妖精,小丁香是小妖精,都是一副会勾引男人的媚相!其实对何晓玲的了解全来自丁冲口中的一些碎片,她就像认识了何晓玲整个人似的。打了骂了不算,她还要让小丁香把所有的家务活在短时间内全都学会,并逼她一个人做。洗衣、做饭、烧水、拖地板,包括照顾弟弟,无所不包。养母说他们是穷打工的,养不起闲人,但一旦小丁香做家务了她自己则偷懒;而如果小丁香稍有差错,她非毒打即恶骂!她的意思是,想把小丁香赶出门,任她自生自灭去,不要增加他们的生活负担!有时候实在讨厌至极,她也会指着小丁香的鼻子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可怜小丁香却只有抽泣垂泪的份,还不敢大声哭,更没有离家出走的胆量,她知道要是出走养母肯定就不让她回来了,那肚子饿了怎么办?所以她只能忍受养母对她的百般虐待和凌辱!
对于小丁香的不幸,丁冲是知道的,在这一片厂区里,大家都知道有个经常受到妈妈打骂虐待的8岁小女孩。但丁冲对小丁香的感情是淡漠的,毕竟从她出生那一刻到现在,他们父女俩就没亲过。8年的分离,可能当初仅有的一点血源感情都被时间切断了;何况这个当初本就是他不愿让她出世的孩子,而且送给他们抱养的时候他又不在场,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人家什么呢?再说他现在也有他自己的婚姻生活了。所以对于小丁香的不幸,他的内心反应同别人一样,生出的只是可怜的情感,而没有作为一个父亲的无能为力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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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的一天,丁冲和吕玉珠去看海,他们手挽手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心情轻松而惬意!突然当他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目光撞上了迎面低头走来的一个女子,迟疑间,那个女子也不经意地抬头,目光撞上了他。时间仿佛突然间就凝固了,世界真的太小!两个人的嘴张了合,合了又张,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吕玉珠却先惊讶道:“何晓玲?”她在丁冲的手机相册中看过她几张照片,后来丁冲把它们删除了。
何晓玲这才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丁冲?是丁冲。”
丁冲还是没说话,他当然不能跟她说话了,因为此刻他老婆就在他身边,聪明点的人都明白这道理。还是他老婆大度,摇了摇他胳膊,说:“介绍我们认识啊,愣什么……”
丁冲这才笑道:“哦,是何晓玲啊,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遇见。”
“对了,”他指了指他老婆对何晓玲说:“这是我老婆,她叫吕玉珠,我们年前刚结婚。呃……你老公也来吗?介绍我们,认识啊……”
何晓玲凄然一笑,“不好意思,不能为你们介绍,我,还没有老公。那么,祝你们好!就,再见吧!”何晓玲说着就低头走过他们身边。8年,8年的再见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这是她没料到的。看他们的样子挺般配,也挺幸福!她有股惆怅穿胸而过,随即当年在厦门沙湾海边令人恐怖的夜晚又如电影般一幕幕地在脑海里迅速地播映了好几个来回:夜黑、风高、暴雨、闪电、惊雷、怒潮!她又分不清是惆怅还是恨了!
“呃……那好吧。”似乎半天了,丁冲才吐出这么半句话。
但是,吕玉珠却冲着何晓玲的背影叫:“我们看到你的女儿张丁香了,现在她叫辛丁香。”
仿佛当头一棒,何晓玲站定了,又是自言自语般,“小丁香还活着?”原来在她的潜意识里,竟是认为她不会长大的。她没有转过脸来,应该没有勇气吧,她问:“你真的看到了?”这当然是问丁冲的。
丁冲说:“是的,她长得像你,但很瘦,听说她养母从小来一直打骂她,现在整个厂区的人都知道她很不幸,身上通常青一块紫一块的,每天还要做很多家务活,她养母则偷懒。8岁了还没读书认字,好可怜!”
听到丁冲说“好可怜”三个字,何晓玲就冷笑了:“这不都拜你所赐吗?再说送出去了的人,就是别人家的肉,别人愿意怎么打怎么打……”说着大踏步而去。
丁冲却还不知趣地在后面喊:“你现在在什地方上班啊?”
何晓玲冷冷地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吕玉珠却自行代丁冲回答道:“就凭我们知道你女儿在哪里。我们在A工业区5路华康电子厂,你可以随时到厂门口保安室找我们,我们带你去看你女儿。”
何晓玲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夫妻俩这么心灵相通,可以互相为对方回答别人的问题。然实则是丁冲也不明白他老婆为什么要那样说,其实他本意并不是要跟何晓玲这样说的,他只是在这意外的重逢中突然心慌意乱而随意问出来的。但吕玉珠有她自己的想法。
“华康电子厂?”是晚站在宿舍的走廊上吹风,何晓玲苦笑,“世界真的太小,走着走着,以为走远了,还是又遇见了!”
华康电子厂就在他们厂背面,何晓玲是这个月初来到番寓进厂的,之前她在天河区去找工作又屡屡碰壁。她想再回锦辉酒店,一方面觉得没面子,另一方面她联系好姐妹高星没有联系到,她于是联系其他同事打听高星,竟然据说她在腊月份生下了个儿子,可是她看了看儿子的面相,觉得他像郎玉柱会耍小滑头的一面,又像郎玉亮怒容火爆脾气的一面,更有郎平的五分嬉皮笑脸!看到三副面孔集中在一张幼脸上不断幻化,高星尖叫一声,就疯开了!她在病发中摔死了自己的孩子,就跑了出去,至今她男朋友还没有找到她!听完后何晓玲倒抽了几口冷气,心下惨然,又觉得在市区里工作精神压力大,就想着先进厂做一段时间普工再作打算,于是就到番寓来进华康电子厂背后这个手袋小加工厂了。
“小丁香还活着?小丁香真的还活着?”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悲是喜,多年前的一幕幕辛酸的、痛苦的、欢乐的、折磨的以及心碎的,又都一一在脑海浮现,在心间交织和牵扯!
“她长的什么样子?听说她受苦受诿屈了!我要去见她吗?见了她又能怎样呢?”
在经过了两三个夜晚的心里斗争,何晓玲还是在一个下午工厂快下班的时间到华康电子厂来找丁冲和吕玉珠。他们先进了华康厂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大家随便聊了一下,期间何晓玲要求看到小丁香时不要让她知道她就是她妈妈,吕玉珠笑说:“这个当然,丁冲也没给她认爸爸呢。”
丁冲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那要不要,给她买点礼物啊?空手着去……不好吧?”
吕玉珠意味深长地白了他一眼,“当然要买点吃的了,你想一下,她虽然不知道,但她养父母已经知道‘你们’是她亲生爸妈了呀,怎么样都不能再给人家说闲话了呀!”她故意把“你们”两个字咬得很重、音拖得很长,致使何丁两个人都有如被当头一棒,有些无地自容!
之后三人在超市分别买了些大人和小孩爱吃的食品,就走下来准备去看看小丁香。适才的饭钱是何晓玲抢着付的,她说是她找他们帮忙理应她付钱,丁冲拗不过只好由她了。这时买好东西付款时两人又争开了,何晓玲坚持还是由她埋单,丁冲则说刚才吃饭她埋单了,这买东西就该让他来付款,因为小丁香也是他女儿。两人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吕玉珠。只听吕玉珠挖苦道:“两位既然这么有情有义,爱女之心令人感动,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冲动分开呀,要不现在孩子也不用这样受苦遭罪了!”说得两个人都脸红红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收银员则看他们三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们三个之间是啥关系、又是咋回事?看他们针尖对麦芒,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笑了得罪人!最后在吕玉珠的干预下,钱才由丁冲付了。吕玉珠一把夺过丁冲手里的百元钞递给收银员小姐,高亢着语气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什么,你直接把钱给不就结了,还要跟我们女人争来让去,怪不得当初玲姐姐会离开你!”何丁两人又一阵尴尬!
何晓玲跟他两个走到一家叫鸿佳的手袋厂大门前,他们停下了,由丁冲去保安窗口打听找人,何晓玲就知道小丁香一家就在这家厂上班了。何晓玲此刻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等会她该怎么面对他们一家,尤其是小丁香。她还真有些希望他们一家出去哪了还没回来,尽量拖延相见的时间,让她先平复平复起伏不定的心绪!毕竟8年了,8年的时光是何其漫长啊!可是还没等何晓玲做好准备,她就看到8年前从她怀里抱走她孩子的那对亲戚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从厂里走出来了。那小女孩看起来似乎只有五六岁大,瘦瘦弱弱的,似一根瘦豆芽,但又透出一股疯野和坚强的韧劲!何晓玲知道这应该就是小丁香了,但是感到自己和她之间很陌生,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或许不是小丁香吧?何晓玲想。可是当他们走出厂门口时,吕玉朱迎上去,何晓玲分明听见她亲热地拉住她的小手说:“辛丁香,小丁香。阿姨又来看你咯!”
何晓玲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真是小丁香,我的孩子!之后她又听见吕玉珠对小丁香说:“看,阿姨帮小丁香把妈妈给带来了……”
吕玉珠这样一说,何晓玲知道躲不掉了,而且那对夫妇也已经认出了她,对她叫道:“亲戚,你来了……”
何晓玲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慌乱中问候了一声:“辛哥,辛嫂,你们……都好吧?”
吕玉珠似乎不给何晓玲任何回旋的余地,她也没有征求辛家夫妻同不同意,就把小丁香牵到何晓玲面前,说:“这是妈妈,快叫妈妈。”
小丁香看着何晓玲,又转头看她养母,疑惑道:“妈妈,这是妈妈?”她养母赶忙对她说:“是,是妈妈,快叫妈妈。”
“妈妈?”但小丁香仰起小脸,显然还是很疑惑。
何晓玲就把手中的东西拿给她,小丁香不敢接,何晓玲就转交给辛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辛嫂,你们,都知道了……”
辛嫂说:“哎,都知道了咧,是他们告诉我们的。”辛嫂指了指吕玉珠和丁冲。辛嫂又开始叨叨不绝:“哎呀,亲戚啊,你瞒得我们……哎呀,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知道孩子是你自己的咧……你还没结婚,怎么就有小孩了呀!我们……”辛嫂还要叨下去,见何晓玲很不好意思的神情,她男人赶忙阻止道:“好了,说点别的吧。”
这边小丁香却对丁冲指指何晓玲好奇地问:“你是我爸爸,她是我妈妈?”
“啊?这……辛嫂,孩子都知道了?”何晓玲有些不知所措,丁冲也有些发傻。
又是吕玉珠先开口了,她说:“我们上次来了解真相,要走的时候我悄悄跟辛嫂说要她告诉孩子的。”
“玉珠妹……”何晓玲显然有些愠怒,明明吃饭的时候就说好不要告诉小丁香自己就是她妈妈,可一看到小丁香吕玉珠就违背了。当时何晓玲只当她一时心直口快就忘了;但现在看来明显她是存心的,看来这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何晓玲说:“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们的同意呢?”
吕玉珠却笑道:“玲姐姐,你想一下,8年了,都8年了,8年的骨肉分离,今天才好不容易见面,难道你还要瞒住孩子的身世吗?这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你不觉得吗?当然你应该是不会觉得残忍的!”
“吕玉珠,你到底想说什么?”何晓玲突然就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吕玉珠还是盈盈地笑道:“姐姐不要生气,我这也是为你们大家好。”说着她把云里雾里的小丁香牵给何晓玲,“抱抱她吧,你敢说你不想认她不想亲她吗?她可是你亲生的呀!”
何晓玲就心软了下来,她蹲下身来看了看小丁香的脸,她发觉她长得真像自己,只是瘦弱得令人心疼!这时一股母子要相认的感情就在心间忽而涌动了,可是当她伸手要抱的时候,小丁香却突然哭着跑进厂里去了,她边跑边哭道:
“我没有爸爸妈妈,你们都不要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原来她突然明白了,几年来她受到养母的毒打和辱骂都是因为她的亲生妈妈不要她,她真的是他们抱养的,所以她恨死了她妈妈!之后任由她养母进去怎么哄她也不出来。何晓玲他们只得告别辛家夫妇,说以后有时间再来看她。
看何晓玲情绪有些低落,吕玉珠安慰说:“姐姐也不要伤心,多来看几次她就会接受你了。”
何晓玲情绪低落地说:“相认得太突然了……”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质问吕玉珠道:“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说我是她妈妈,我们明明说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吕玉珠笑嘻嘻地凑近何晓玲的耳边,语气却是恶狠狠地说:“我要让她知道你这个当妈妈的是如何的不光彩,而且她也受了那么多苦,就索性让她知道这个世间更多的丑陋与冰冷,也好让她以后知道怎么做人!”
何晓玲冷冷道:“你打算怎么编造我的事给她听?”
吕玉珠道:“不是编造,而是说出事实来。我会帮她把事实一件一件地说出来。而且我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是为了什么?我并没有欠你!”何晓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吕玉珠幽幽地说:“本来我也不想追究那么多的,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刺痛了我的心,特别是今天看了你们买东西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就更不好受。姐姐你也知道,我们女孩子的眼里是揉不进一粒沙子的……”
想到吕玉珠憎恨无常的眼神和恶狠狠的语气,何晓玲就有些不寒而栗!这个女人有心计,是个狠角色,不知道她要怎么对付自己,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对付小丁香。好在一两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可是越平静就越有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令人有些惶恐不安!何晓玲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有两点,其一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就在他们隔壁厂,她找不到她;其二是她对她的认识和了解仅限于从丁冲口中得到的,并没有知道她在网上反响很大也很糟糕的那些事情!但同时这两点也是令她惶惶不安的:两个厂就两步路,早晚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的;她在网上爆光的艳门照,对于她的交际圈而言反响实不亚于当年香港大明星张柏芝的艳门照事件,可谓艳得满城风雨!这点也是她特别担心的!
何晓玲的担心不是多余,该来的还是来了!两个月后的一段时间,不管谁,只要一上网,总会蹦出来一两个她之前“营业”的“玫瑰蛇妃”视频和一两张艳门照的网页,之后就从四面八方有如潮水般涌来了她所认识的那些人(不管熟悉的或不熟悉的)的电话、手机信息和空间留言、QQ消息等,都是探问、评论甚至质问她那些视频和照片是不是真是她自己!一时间她空间的人气爆增,日点击率盛况空前!她的丑闻自然也在她的厂里铺天盖地传播了起来,真是令人恨死不能!按说,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这些惊闻性事件也不只她,她既不是打头阵者,相信也不会就是切后者;而且她也不是最火爆的,她不是有身份地位和声誉的名人,也不是什么名声大炫的明星,没什么大不了的。坏就坏在对她的交际圈而言杀伤力极大!她从他们探问和质问的点点滴滴中了解到,刚开始只限于懂上网的那些人知道,后来就因为我认识你、你认识他、他又认识别人,在像潮水一样不断扩大的交际圈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到后来就懂不懂上网的人都知道了都关注了,都探问了都质问了!最令何晓玲恐惧的是后来连她在家的爸妈及邻居大伯大妈阿叔阿姨们都有人告诉了。这些都是何晓玲从一些朋友那里了解到的。——这应该就是应了那句话:对于世界来说你不算什么,最多一粒飘浮的尘埃;但对于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你的家人来说,你就是重要角色,或许你就是整个世界!你的行为和你做出来的事不是他们过分的荣耀就是他们沉重的负担!
何晓玲大为恼火,这些无聊的人们,在她平常的生活中好像没几个人会关心她,可当她一有了点丑闻就都大家睁大了眼睛关注!她在想,还好她不是名人明星,否则她的事业肯定非被摧败不可!现在她又庆幸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打工妹了。她的关系圈对她的议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广泛,不知道他们都通过些什么渠道了解到的,反正她有多少任男友跟多少个男的同居又打掉了多少个孩子,似乎他们都了解了个大半。这真是不平常的一段日子,一段灰暗的日子,一段黑色得不能再黑色的日子!随着对她议论的越多,对她发难的自然也越多!她的妹妹、贺樱包括洛雪,她们都先后在各种能联系上她的渠道发信息来发难她,说你玩火就玩火了,为什么非得把那些视频和照片都上传得满世界都是!你不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吗?她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好把空间关了,QQ不用了,手机号码也换掉了,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坚硬的孤独与无助的壳内!她开始迁怒朱昭,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朱昭带来的,她也认为是朱昭在网上重新捣弄了这些事,现在才搞得这样铺天盖地!因为只有朱昭知道她在网上跟别人进行视频裸聊,而艳门照又是他自己整出来的。她曾无数个夜晚在意念和意识的世界里把他从某个角落里揪出来,打他骂他、重重地扇他耳光!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你自己的好玩而将我推进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啊……可是一切都是虚空的,根本就不知道朱昭现在活在哪个地方,或死到了哪个角落去!
但事实上却是何晓玲想错了,事情的起因是当初朱昭搞出来的没错,但今天把它整到铺天盖地的,却是她两个月来一直提防的吕玉珠。因为吕玉珠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何晓玲还庆幸她并不知道自己就在他们隔壁厂呢。可是,就在她不敢再去打听外界关于自己的事情的那些日子的某一天,吕玉珠出现了,她真是胆大包天!一天中午,她带着小丁香出现在何晓玲的厂门口,何晓玲一下班走出来小丁香就哭着迎上去抱住她,不停地叫她妈妈,引来了好多厂里的人来围观。本来这两天关于她那些暧昧的事情就被大家议论得沸沸扬扬的,这一看心下就雪亮了个八九分,他们的笑容的内容就更丰富了!
吕玉珠笑嬉嬉地迎上来说:“姐姐,我带小丁香来看你了。孩子说想把你认清楚,再怎么说你都是她亲妈,她8岁了,懂事了!”
何晓玲只得苦笑,这个女子看起来比她小,可是心计显然比她深得多!关于小丁香上次她说只要多去看几次小丁香就会接受的,但这段时间自己并没有去看小丁香,这次小丁香一过来就接受了,不知吕玉珠她是怎么做到的?何晓玲突然想通了,脱口问道:“这段时间我是丑闻连连,应该是吕大小姐费心操作的吧?挺有才能的!我是被你整得苦不堪言啊!”
吕玉珠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姐姐,这网上的东西嘛,我也只是略知皮毛,免强能玩玩。至于说到苦,我想你并没有你女儿苦,她自小被养母打骂到大,逼着承担全部的家务活,这些姐姐你都没看到。所以姐姐今天你吃点苦,想来还应该更心安一些才是。”
何晓玲冷笑:“那你的意思是帮我女儿讨公道来了?”
吕玉珠笑道:“姐姐也可以这么想,孩子实在是太令人可怜了,玉珠心很软……”
何晓玲冷道:“你知不知道,我女儿被逼到这一步,当初都是因为丁冲离开我们母女,那你是不是也该过问丁冲啊,他该负的责任更大吧?”
吕玉珠笑道:“丁冲现在是我男人,我怎么能伤害他呢?我们女孩子都是比较自私的,这个姐姐你是知道的。”
何晓玲简直是想撕下她这张还算漂亮的脸:“那你现在还想对我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呢?”吕玉珠说,“孩子说想见你,我记得上次离开我们后你绕弯走了很远,可结果却回到这里来,我就带她找来了……”
何晓玲脸色都绿了,“你跟踪我?”
吕玉珠耸耸肩膀,笑笑。又说:“姐姐你到底要不要认这个孩子呀,养母又不喜欢她,她这么可怜!姐姐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孩子一个交待吧。”
看客们不断增多,谁也没说话,都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人斗嘴!小丁香呢,紧紧抱着何晓玲的腿,然后随着她俩的斗嘴转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吕玉珠。何晓玲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头看看小丁香,摸了摸她的头说:“丁香,你先跟阿姨回去,今晚妈妈再去找你好不好?”
小丁香转头去看吕玉珠,吕玉珠来牵了她的小手说:“好,我们先回家,晚上等妈妈来看小丁香。”小丁香点点头,就乖乖地放开何晓玲了。
吕玉珠又对何晓玲说:“姐姐,这次我相信你不会让孩子失望的。”
何晓玲微微点头,笑得很凄然,她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当晚何晓玲却跟厂里辞急工结了工资走了,她不能让吕玉珠再利用小丁香来达到她的目的。她走出去没多久,老天却突然黑云翻滚,大雨倾盆、鸣雷闪电。狂风暴雨一阵阵地席卷着天地!走在空旷的大路上的何晓玲又回想到在厦门沙湾海边那个暴风骤雨的夜晚,无边地恐惧又向她袭卷而来,她就缓缓地晕倒在了大路边上。
而那一晚走出来遭受暴风雨的还有小丁香。小丁香跟吕玉珠回到吕玉珠他们那里后,等到了晚上九点多还不见妈妈何晓玲来看她,她就哭了。吕玉珠也才知道上了何晓玲的当。小丁香就哭着要吕玉珠带她去找妈妈,平时对她眉开眼笑的吕玉珠就突然来了气,说:“要找你自己去找,我没那个闲功夫陪你!”
丁冲就说:“你这是怎么了?从来没见你对孩子发过脾气。”
吕玉珠鼻子哼了哼,“那是想用她来对付她妈妈何晓玲的,现在人都走了她没有利用价值了!”
“对付何晓玲?你要怎么对付她?你又为什么要对付她?”丁冲红了眼。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对吕玉珠所做的一切他都蒙在鼓里。
吕玉珠说:“怎么,心痛了?我要怎么对付她你不用管。至于我为什么要对付她,就是因为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你一直跟我有意无意提到她,你的手机里也一直还留有她的照片,这次跟她相见后你更是有点不对劲!原来你还是忘不了她,即使她滥得像个鸡婆你也还是爱她,所以我吃醋了,不可以吗?”
丁冲被吕玉珠咄咄相逼得不知所措!这时只听小丁香哭着对吕玉珠叫道:“你才是个坏女人,你害我妈妈!我要去找我妈妈……”
说着她冲出门,冲进了暴风雨中!丁冲赶忙叫着小丁香的名字要追出来,被吕玉珠拦住了,“不许追,你去追她我就跟你离婚!”
丁冲说:“可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她还是个孩子呀……”
吕玉珠很坚决,“我说了不许追!她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我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你是知道的!”
屋外,还是狂风暴雨大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