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考前一天,二姑骑车从城里专门送来几个芝麻烧饼,这在她更像一个仪式,她说,你们谁高考我都给送烧饼!那年月,我们主吃窝头咸菜,就为了能吃到二姑的芝麻烧饼也得参加回高考啊!我家某些人还参加了两回呢!见面不问考得怎样,先问咱二姑给你送烧饼了没?送了几个?
高考分数下来的那一天,我在教诿门口等到天黑也没看到结果。晚饭后,坐在二姑家的小当院里,忐忑的聊着天。她的同学打电话来,查到我的分数了,是个不错的成绩!二姑便许愿说要送我一件呢子大衣,姑父则说上大学的旅行包他包了,微风送爽,笑语拂动石榴树的清梦,真是个优美的夜晚。
89年夏,学校全面停课,我回了家,不几天又被父亲撵回了学校,他认为我应该和同学们在一起。那时通讯闭塞,母亲沉不住气,力逼着父亲追到了学校,没想到二姑也跟着一起来了,看已风平浪静,两人又赶当天的火车回去了,几百里路,除了亲人,谁会对你这么牵肠挂肚,不辞辛苦?
不到50岁,二姑得了脑血管病,一个风风火火、在单位独当一面的社会人一下子变成了几乎半身不遂的病患,父亲两天一趟,从老家赶往县城,在医院里坐上半天。二姑恢复得很好,为了练习麻痹的左手,她不知钩织了多少双拖鞋、沙发罩、沙发坐垫,我们每家都有她的手工。
她还自己蹬三轮到郊外割草养兔子,兔子繁殖了一窝又一窝,左邻右舍家里都有她的兔子兔孙。前年我和女儿去看她,她捉了一对小白兔送给女儿,已经放在箱子里了,我忽然想起下个学期要出门进修,声明没办法喂养它们,女儿的遗憾顺着眼泪咽了回去,二姑笑着安慰她:“我给你养着,下次来它们就又下小兔子了”。二姑手脚不闲着,心也不闲着,她这一辈子要干多少活,操多少心呢?她却乐此不疲,让每个日子都饱满如谷粒。
父亲病了,二姑夫怕二姑血压不稳不让她来,自己每天到医院,默默坐上半天。二姑还是来,来了就掉泪。父亲去了,二姑常跟上我们一起去烧纸,哭得比我们还伤心。父亲的骨灰要迁出县城,她又哭了,执意要送上一程。
后天是清明,二姑一定又要跟我们去看父亲骨灰的新址,她惦记着故去的亲人,不忘给他们送去钱财和问候。
忽然记起许多年前一个隆冬的早上,奶奶照例天不亮就起来做饭,昏暗中,奶奶一边窸窸窣窣穿衣,一边跟半梦半醒的我絮叨:到嘛时候也别忘了你二姑啊!此时此刻,那叮嘱声言犹在耳,异常清晰。
传说英山有个二方塆,二方塆里有个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仙女一般。因排行第二,人称段二姑,她是大财主段大甲的二妹。这二妹十四岁时害了一场大病到十八岁还未见好,终日昏迷不起,全靠喂点米汤和糖水度命。请尽了鄂东名医前来就诊,也未见奏效。
有一天,一位八十多岁扯草药的老太婆路过她家讨茶喝,真所谓病急乱投医。段家人想,既然识得中草药,说不定知道一些祖传秘方,偏方,不妨试试看。待问过话后,老太婆说她略知一二,可以试试。说完后老太婆迅速为段二姑看了看气色和舌苔,随即给她吹了一口气,身上拍打了几下,又从自己身上的草药袋中抠了几片树叶,然后放入嘴中嚼烂贴在二姑的咽喉外面。走的时候嘱咐段家人说:“你们可以煮点米饭和炒点青菜等候着,怕她一时醒来肚子饿”。说完就挎起挎包向门外走去。段家人看她说得真切,便记起问她是哪方人氏,尊姓大名,以便病人痊愈了,日后好感谢。只见她说家住罗田县四口塘发雨岗,就叫我丁老太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