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樱桃稀奇之处就在于,熟了放不了,一两天就坏了。每每遇到熟透了的,奶奶会在落下来之前小心翼翼的用竹竿打下来,洗干净等着我们放学。
现在的街头早就没有那种熟透了的樱桃了。要么催熟的,要么为了批量上市还没熟透的,那一颗颗的甜蜜,都在小时候的傍晚里,伴随着夕阳的风,化在记忆里了。
樱桃化完了,皮筋又可以跳了,跳着跳着就春来秋往,跳着跳着放了寒假,下了大雪。
小时候姗姗不怕冷。下大雪也不怕,按照以往经验,爸妈会在某一个大雪天,大包小包出现在院子门口。在门口大喊一声姗姗和妹妹,叫一声妈,我们回来了。东西放下来,每一年爸爸都说:“咱家姗姗长高了,来爸爸抱抱。”妈妈也会抱起妹妹。往怀里埋下去。不多时奶奶就端出洗脸水了,妈妈会努一下包包的方向,一脸得意的望着我们问:“看看妈妈给你们带什么了?”在记忆里,会有花棉袄,会有保暖衣,还有好吃的和小玩偶。妹妹强势一些,每一年都会占一些姗姗的东西,姗姗倒也不气,六年级的不和四年级的小屁孩抢幼稚的布娃娃。只要好看的发卡是自己先挑的就行。
寒假总是那么短,作业还没做完就要开学了。过年总是只有那么短,亲戚还没有走完爸妈就又该走了。在好小好小的时候,姗姗也会和妹妹一样抱着妈妈哭。
只是这一年不一样,爸爸妈妈挑了一个大早,外面霜都还没起就走了。妹妹根本不知道,自己也只是在无意间起夜的时候看到窸窸窣窣的微光,奶奶送他们出门的背影。六年级的姗姗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回到床上,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妹妹。擦掉眼角的泪珠回到了等待明年过年的梦里。
3参差烟树灞年少,风物尽前朝
姗姗要回家摘的樱桃,不是小时候的那一树。
在姗姗十二岁的那一年,原来那棵樱桃倒了。就在爸妈悄悄走的那一年,那一年眼看着樱桃绿了,又看着变黄。
刚刚放清明节假之后的第二天,姗姗和妹妹还是在院子里跳皮筋。马兰花,马兰花,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
那时候家里没电话,反正人都在村子里,交流基本靠喊,除却鸟鸣和狗吠,人声在山间特别清脆。
村子里有一台电话,在村口小药铺家。整个世界的消息,都来自那台电话。物以希为贵,一分钟三毛钱。姗姗从没去接过电话,因为爸爸不准姗姗浪费。说都是血汗钱,吃了不浪费,花在一根电话线上不值得。
好多次姗姗都想反驳,她不想吃,但是好想好想爸爸妈妈。
那一年樱桃花开得特别晚,开学一个月了还没开花。奶奶望着它叹息,这棵树好多年了,今年雪这么大,要柴了。
在好多个雪夜里,就着炉火,我和妹妹缠着奶奶讲故事。
那几年,毛主席还大拳在握,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爷爷是乡下教书先生。这为原本就没有什么革命对象的乡下,添注了一道鲜活的调味剂。最开始的时候生产队的领导谈话,后来学生写大字报开批斗会,最后打成右派分子,在一次次斗争之中,在乡里教书十年的爷爷生病无人来治,慢慢积累起来一身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