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的一些有关上海地铁的研究就指出,上海地铁在“全球”和“地方”两个不同层面深刻影响着上海人的城市意识。一方面,它产生于人们对国际大都市的想象与憧憬,是现代性“全球同步”意识的产物。另一方面,它巩固着上海人的地方认同。

1983年的北京地铁,图片来自LeroyW.Demery,Jr。
换乘
地铁从来都在穿越各种各样的张力,除了“全球-地方”,还有“公共-私人”。“一种浪漫的性质随地铁剧场而诞生,特别是在交汇站的通道里,打此经过的乘客转换地铁线路,就好比在固定的时间转换生活形态。”马克·奥热在《巴黎地铁上的人类学家》中如此写到。虽然他是借地铁乘客作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隐喻,但这句话确实很大程度上切中了“地铁换乘”这个行为的精髓。
我们出发去公司上班,走入离家较近但地处偏远的某条地铁起始站,经过漫长的行进,我们走出车厢,开始换乘。霎时间,人流汹涌,空间也变得逼仄,这意味着你来到了相对核心的线路,也回到了你熟悉的城市中心。地铁连接着城市的两端,中心与边缘,工作与休憩。这之间的转换完全在车厢内完成,中途渐变的风景,被隧道中来回闪灭的广告牌省略。用人类学家特纳的话来说,地铁车厢因此具有了某种过渡的“阈限性”:慵懒与勤奋,闲适与奋斗,流动与静止,它处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之间。
学者DavidBissell将旅行中乘客创造出的“私人空间”称作“安全气泡”,在过去,这是用来减缓火车的颠簸给旅行带来的冲击与压迫,如今它有着新的变体——用来隔绝社交互动的压力。奥热写到,在如今的巴黎地铁上,有着最大规模的“群体化的孤独”。从各个方面来看,地铁无疑都是一个巨型公共空间。在生活的绝大多数时刻,我们都不会像在搭地铁时一样和如此多陌生人相遇。但这里的“公共”又多少有些虚伪,因为人们在此似乎比在别的地方更社恐和青睐于独处,大家宁可沉浸在音乐、阅读和无可救药的“脑洞”中。
在豆瓣小组“地铁上的阅读场景”的讨论中,有人就曾质疑没有征得同意就将哪怕是他人“很美”的阅读照片发布到“公共”空间,是一件有些侵犯“隐私”的事情。这种“公共”和“私人”之间微妙的冲突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这件事情上,城市的地下与地上其实没什么不同。当今哪一个在大城市生活的人,不是一面渴望着社交,一面恨不得躲人潮远远的呢?

《地铁简史》,作者:[法]凯瑟琳·泽登等,译者:梁岩,版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21年4月版。
末班
地铁中的人爱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黑暗常常带给人灵感,就像弗吉尼亚·伍尔夫等很多作家都觉得,夜晚能够启发他们的写作一样。不仅如此,地铁中的人,也常常成为他人的脑洞对象。这些脑洞可能截然相反。在漫画家几米那里,地铁是带领孩子通向绚烂花园的“兔子洞”,而在科幻小说家韩松那儿,它却创造了现代人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