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伟最初当揽工汉的日子并不好过,活儿不固定,有一天没一天的。后来他拉拢起一伙揽工汉成立了工程队,由他跑业务揽活儿,大到水电暖安装,室内装修,小到下水道疏通,大活小活他都接,给钱他就干。碰见好客户,干完活验完工,工钱痛快到账。碰见那刁钻刻薄的客户,他能鸡蛋里挑骨头,不把你折腾出尿来不算完。遇见这种主,大伟除了忍一点儿血招也没有。揽工汉们最喜欢的歌是那首《闯码头》 :“我们一起闯码头 ,马上和你要分手 ,催人的汽笛淹没了哀愁 ,止不住的眼泪流 。不是哥哥不爱你 ,因为我是农村的 ,一年的收入只能养活自己 ,哪里还能顾得上你 。我要为你去奋斗 ,再苦再累不回头 ,只要你耐心把我来等候 ,总有一天会出头 。等我搬到城里去 ,开着大奔来接你 ,到那个时候把你搂在怀里 ,再叫一声亲爱的 ”。干活累了的时候就吼两嗓子,在不在调上没人在意,他们用他们的方式抚慰着内心的孤寂和凄凉。
就说这次吧,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找到他,说是要装修门面房,高规格的,怎么好看怎么来,甭替他省钱。大伟一听兴奋得心怦怦跳,这是个大单,人家大老板就是有气魄,说出来的话就是比别人硬气。合同一签,干吧。他领着大伙儿加班加点,为的是早点交工,早点领钱,早点回家过年。谁曾想大老板这么不地道,活儿干完了,要钱却找不见人了。大伟在那家房地产公司门口蹲守了三天,连老板的影儿也没见着。门口的保安看不下去了,悄悄告诉他说别等了,临近年关讨债的人忒多,老板早坐车回老家了。难?都难!再难也不该拿这帮泥腿汉子开涮!大伟拳头捶得墙咚咚响,这会儿若是那个老板在他跟前,他能一拳把他捶成肉酱。
大伟回到工地,他掏出钱包里所有的积蓄分给大伙儿,好歹够车票钱了。“钱少不了大伙儿的,他公司还在,早晚他得回来。大伙儿先家去过年,过完年要钱来不耽误家里买化肥种子”,大伟拿这话安抚着大伙儿,也安抚着他自己。
工地一下子安静下来,空荡荡的板房里只剩下了大伟一个人。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在老家这是接灶王爷的日子,也预示着年来到了。快中午了,大伟躺在床上肚子没半点儿饿的意思。板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大伟哥,晌午了还不起床吃饭,肚子不饿啊!”,一个女人的声音进了屋。是兰子,工地门口摆馄饨摊的,平时大伙儿没少照应她的生意,她也实诚,一份馄饨的钱她给盛两份的量,尤其是大伟的碗里,馄饨简直挤成了饺子,汤都挤没了。“你快转过身去,我这就穿衣裳”,大伟一个猛子坐起来,抓起衣裳就往身上胡乱套。兰子转过身去咯咯笑着。
如果说在大伟心里除去干活的艰辛和劳累,出门在外的生活还有那么一点儿美好的话,那点儿美好就是兰子给他的。然而这美好极难抓住,又很难控制。就像走平衡木的人,向左一点或向右一点都有可能翻船。
兰子的心思他大伟不是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感有时根本不需要语言,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儿就足够了。兰子命不济,男人是个酒鬼,喝了酒就耍酒疯,十回有九回把兰子揍得鼻青脸肿。兰子是偷跑出来的,她说她再也不回那个家了,等攒够了钱就去法院起诉离婚,离了婚她就是自由身,再找个好男人嫁。兰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地往大伟眼里闯,像是要进他眼里进他心里寻着点什么似的。盯得大伟直心慌,他眼躲开看别处,再回去时那束火辣辣的目光还等在那儿,把他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