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带着一种工作的较真情绪,敲着,争辩着,一下又一下。
安说:“够了。”
她尖细的声音颇有些刺耳,随后的夜晚,俱乐部里的安就真的穿得像个舞女那样了,当弗曼在和瓦妮莎跳舞的时候,当弗曼和瓦妮莎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时候,安就在他们的身边,像一只神秘的森林动物那样,想象着自己是瓦妮莎的模样。
之后,只要瓦妮莎爽约或者消失的日子,安就会和弗曼聊天,装作瓦妮莎的样子讨好弗曼。
这在弗曼看来是那么明显,却不讨人厌,于是弗曼的卧榻上,有了一次安的身影,然而当安想听到一些稍许承认自己的话时,弗曼却把一支烟塞进她嘴里,自己缓缓地走向窗帘的缝隙处,窥视城市安静的午后的姿态,想着俱乐部接线员忙忙碌碌接到的今晚预定包厢和牌局的电话,还有一些限量版的酒,一些新晋流转于夜晚而受到大家追捧的爵士钢琴手,萨克斯风演奏者,以及那些独特而悠远的女声主音。
“弗曼,再给我拍摄一个系列吧。”安请求道。
“你想要什么?”弗曼的眼里,流动的人群和乐手,似乎成了电车站台边的广告里飘出的炫光,雨一下,电车交错驶离,这些炫光就变成了街道的曲谱。科特冰淇淋,维多利亚皮具女包,艾斯特的独立摄影和艺术主题展等等(作者虚构)交错其间,带来了香醇的牛奶味,粗粝而诱人的鳄鱼皮的质感,还有一些城市边缘的残片,旋转阶梯,夕阳下孤独的窗棂,膝上迷你裙,皇室的婚纱,反战的标语,几何感的一切。
“我要变成她,然后我们把这个系列挂在俱乐部的每一个角落。舞池边,舞台上,斯诺克室,桥牌室,这里,你坐的位置,你眼睛正盯着的方向,爸爸的办公室。”安带着迷醉的幸福感说着。
“嘿。”弗曼露出一种轻松而不以为然的表情,手指微微地颤抖着,想要拿住什么却空空如也的手,一个不经意间,安握住了弗曼的手,却依然有些畏惧,只是握住了手指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结婚的,对吧?”安说,她的手指微微地使劲,可是最终也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弗曼抽出他的手,在兜里掏出烟来。只是放入口中,并不点燃。而安也没有来帮忙。音乐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朝着入口聚集而去,那是瓦妮莎。
她身着一袭如烟似雾的黑色镶金露肩短裙,微微收敛的腰线把她的身姿衬托的比任何时候更加苗条。她的黑发一丝不苟地烫高了盘起,她脸部轮廓深沉,她深邃的双眼下画着浓浓的眼线,流泪的时候,模糊的眼线晕成的黑烟会让她透露出致命的美感。裸露的双耳上点缀着两枚青黑色的欧泊石。
在这样的俱乐部灯光下,已经很难区分如此流光溢彩是灯光还是宝石,还是瓦妮莎她本身。
弗曼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在那深紫色的霓虹字体,也就是安所说的他目光直指的方向,本该最终挂起为了安最新拍摄的系列的相片的地方,是瓦妮莎。
弗曼昂起头,视线无法移动,他只能默默地摇头,然后微笑,微笑到脸部表情都僵直地仿佛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微笑上。
“有时,人们相识只是凭一对眼睛:他们每天、甚至每小时相遇,仔细地瞧过对方的脸,但由于某种习俗或某种古怪的想法,表面上不得不装作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样,头也不点,话也不说......他们很不自然地控制着自己,故意装得素不相识,不敢交谈,甚至不敢勉强地看一眼,但又感到不满足,想歇斯底里地发泄一下......这种热烈的渴望,就是彼此还缺乏了解的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