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监生做了几任官,回到家乡,安享晚年。他对儿子张自勖说:“我只为少年时,血气未定,被一个伴读先生引诱坏了,几乎丧身恚家。还亏我改过自新,不至流落。”张三监生将家产交给儿子管理,自己和赵玉娘各处作乐。过了一年多,张三监生忽然生病,临死前,他又对儿子媳妇说:“我为结发不良,天涯飘泊,只为命薄,才得回乡,快活又不久长。”
张自勖将家事托付给庶母掌管,自己到京城经营生意。赵玉娘在家寂寞难过,但因为是真心从良,再无邪念。在欲火难熬时,就用假性具“角先生”自娱。有的人称赞她、敬重她苦守,有的人笑话她,同情她,认为她可怜。十八年后,张自勖收了官店,带着妻子回到老家终养天年。
小说中的张三监生生性放荡,淫人妻女,无所不为,一旦改过,罪孽全消,小说评论说:“张三原是好张三,少小痴迷老不憨;一念自新天恕过,妾贤子孝才堪谭。”小说对张三监生可谓宽容。与对张三监生宽容相对的是对顾大姐的严厉惩罚。顾大姐本来立志要做贞洁妇人,一旦许配给张三监生就变得“不比起先老实”了,作者解释说:“想是丈夫坏了黄花女儿名节,故其未婚的妻房也就变做不好的人了。”张三监生好色成性,诱奸徐家小娘子,奸淫遍家中仆妇,又长期狎妓,在婚后将如花似玉的顾大姐冷落,顾大姐难耐寂寞,先是与张三监生宠爱的龙阳小子发生性关系,又为张家的管家所诱奸,从此以后变得淫欲无度,走上了不归路。顾大姐的堕落,张三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顾大姐对张三监生狎妓、玩龙阳表示不满时,张三监生毫不掩饰地说:“文是自己的好,色是别人的好。”并且嘲笑顾大姐不会“骚”,即使是想“偷汉子”,也没有男人愿意。张三监生以不守妇道为由休了顾大姐,顾大姐愤愤不平地说:“他日偷婆娘,狭娼妓,丢我空房独自,也单怪不得我。”张三监生也承认:“也是我在南京丢他空房独守,故有此事,需大家认些不是。”但是作者在情节安排中表现出无法调和的矛盾。顾大姐品性的改变,归因于张三监生奸淫的报应,但是当写到顾大姐第一次婚外性关系时,作者又说:“他原是个命犯桃花的女子,自然不论高低贵贱,处处有情。”作者一方面对顾大姐的寂寞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和同情,但又将顾大姐的放纵写成极度的淫乱、肮脏,不仅被其好色成性的丈夫所不齿,其儿子亦与其断绝母子关系。顾大姐的淫乱一方面是张三监生奸淫的因果报应,另一方面又是张三监生淫乱的直接后果,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张三监生都是罪魁祸首,而张三监生一朝改过,科举高中,仕途顺利,另取妻子,儿子又通过捐纳进入仕途,妻贤子孝,幸福美满,城隍托梦给张三监生说:“只因你改却前非,不贪淫邪了,故此不减你的官禄,……止少了十年寿算。”张三监生自己庆幸说:“还亏我改过自新,不至流落。”而顾大姐根本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被休后,沦落为最下贱的娼妓,最后因为腹痛病悲惨地死去。
女人的双重果报
这样的不公平也出现在其他艳情小说中。比如《绣榻野史》中作为淫乱始作俑者、淫乱的罪魁祸首的男主人公东门生一旦忏悔,罪孽全消,而最为被动的承受者的女性角色金氏、麻氏却受到了严厉的果报惩罚,麻氏变为母猪,“常常受生产的苦”,金氏变母骡子,受性饥渴的煎熬,根本没有忏悔的机会。再如《闹花丛》中的男主人公的极度放纵并不影响他状元及第,于功名至顶峰之际急流勇退,又与妻妾一起修成地仙;《巫梦缘》中的先后交通寡妇、少女、少妇,甚至在逆旅中也不放弃任何机会与旅馆主人妇交合,但是男主人公却没有如以劝戒标榜的拟话本小说中所安排的损阴德而丧功名,反而科举连捷,得中进士,归娶四房妻妾,生五男三女,成为所谓的陆地神仙,小说只在最后以“自悔少年无行,妻妾而外,再不寻花问柳,连娼妓也不沾染了”将其风流罪过一笔勾销。《杏花天》中的男主人公迷奸、勾引有夫之妇、群交,甚至“一宵御十美”,可谓淫乱已极,但是他的这种极度放纵却被称为“多情”,虽未尽婚礼,亦有奸淫之罪,但是因为有所谓“夙缘”,其本注定的高爵可以折去其奸淫之罪,仍然可以获得长寿和财富,所谓“夫妻峥嵘,儿女满眼”,其诸子功名显赫,因而得受赏封,亦可谓富贵荣华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