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妈常跟我说,我四叔有精神病,让我不要上他家玩。
那时候我调皮,更有一些任性,不喜欢听从父母的劝告,于是常常偷跑到四叔家里晃悠。
四叔人很温和,不像传统观念里的精神病那样歇斯底里。他的长相算得上斯文,常年戴着一副厚底近视眼镜,度数之高放大了他眼睛的忧郁和深邃。他皮肤暗黄,略显苍老,头发衣服算不上整洁但也没有那种颓废般的凌乱。他的各项体貌特征都还算得上正常,只是老远望去,总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四叔这个人很怪异,他不太爱说话,更不喜欢聚圈子凑热闹。这样的人活在农村,想当然的不受人待见,他也识相,除了买饭很少出门,有事从来不找别人帮忙。久而久之,他家同村子,像是田地里的石头疙瘩,即使碍不了大事,也让人心堵的难受。这样一来,别人说他是精神病也就有缘有因了。对于那些不随主流价值的极为碍眼的人,人们要么把他抛弃了,要么把他杀了,总之是使其不得安生,来提高自己价值的优越感。
四叔神经吗?若以常人的标准来看,我猜是有的。别人很少去他家,可是我经常去,他的家怪异得让人生畏,一进堂屋你找不到几件宜居的家具,昏暗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躺在角落的床、一张立在三面墙的大的不可思议的书架,还有一张摆在三面书架之中的大茶几。记得第一次溜进四叔家的堂屋的时候,以为是进了鬼屋,吓得我哇哇哭着不知所措,还好四叔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瓷质小人来哄我。
四叔家空旷简洁,家具器物少的可怜,只不过书很多,我曾估算地数过,大概有两千多本。这么些个书是他收集来的珍品,遍布古今中外,晦涩难懂的有,幽默通俗的也有。于是我便有了这样的契机,去四叔家去找书看。
我最喜欢看的是带画的那一类,像是小人书,这样的书通俗简单,不需要劳心去死肯文字,只需要顺着图文去揣摩剧情。四叔心细,知道我年幼且又喜好翻书,就在架子上备上了几本儿童读物,诸如《安徒生童话》、《十日谈》和《小王子》等书,于是乎,在闲暇之余,这里成了我的和四叔的天堂。
每回下学后,我闲了,于是就偷偷溜到四叔家里。每次到那儿,总会发现四叔坐在茶几旁的凳子上,面朝无书架的那一面,手机捧着不知谁著的书。他见我来了,搬出一个大凳子给我,大凳子腿上有支架,踩着很舒服,我坐在凳子上,正好方便在茶几上的活动。就这样,我们俩像是成为了课堂里的同桌,不做声地一起读书学习。
四叔的茶几很大,除了他摆放的书,还有一个泡茶的水壶和几个杯子。有时候,四叔会使唤我去泡茶,他常开玩笑的说:“我的命是书和茶给的,快快,把我的救命茶拿过来泡上。”
有时候我会反开他的玩笑:“奥奥,今天早上还见你买豆腐来着,我看你今后别吃饭了,光喝茶就能救命。”
他也会调皮的回:“那不一样,书和茶是精神食粮,懂个屁啊。”
“咦,你不是说自己是一个唯物主义吗,怎么这会儿又身心二元论了”我现学现卖一本《哲学故事》,看他该怎么说。
“二元论是对精神和肉体的绝对分裂,这样的哲学模型的确让人向往,只不过与科学相抵触。我更愿意认同物质和精神半分裂式的共生关系,以物质作为起源,只不过精神拥有它的超脱性。当人的躯体受到伤害而无法继续运作时,精神因躯体的限制也会慢慢走向枯竭,到这并不意味着精神将死,只是他缺少一个得以运行的物质条件。这时哪怕再提供给他一个能够运行精神的盒子,比如我们用U盘把思维存起来再插到一个大功率的电脑里,精神活动也能继续进行。”他见我盯着他呆呆的没有反应,“别傻傻的站着了,给我冲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