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啊,飞啊飞。
你会飞到哪里,是否会遇到丢落你的那只鸟儿?
你会飞到哪里,是否会飞到仙境之中?
羽毛啊,飞啊飞。
你会飞到哪里,是否会有哪位哲人捡到你?
你会飞到哪里,是否也带走了人世间的秘密?
微风又起,羽毛飞向远方。四叔端坐,脸上漏出了难解的笑。四叔说:“明天床铺会消失,你不用怕。明天我会离去,你不用怕。我一直会在你身边,你不用怕。”
我不解,问四叔什么意思,四叔说这是他新作的一首诗。
天色晚了,到了回家的时候。我把四叔搀扶今屋子里,为他泡好了最后一壶茶,然后离开。回到家里,我用记号笔在手心写了一句话,又在旁边画了一朵绒花,然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一直没敢打开。
第二天,我起了个早,随便吃了点饭就匆忙的赶到四叔家里。
四叔家的门打不开,喊门也没人应声。我费了好大得劲,从门缝里伸进去手把门栓挪开,然后使劲的把门推开。
“四叔,四叔。”我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内心隐隐不安。我匆忙跑到堂屋,推开了屋门,看到茶几上没有四叔的身影,西边书架旁的床铺也不翼而踪。我想起了四叔的诗,想起了布谷鸟的合唱,想起了那片不知飞向何处的羽毛。四叔走了,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茶几上,四叔给我留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
我走了,跟随着那只布谷鸟的羽毛飞走了。那只羽毛说,它是仙境来的使者,可以带我离开物质世界。我高兴坏了,正准备收拾行囊跟它走,它又说我什么都不用带走,仙境是一种理念世界,那里什么都有,我只要带走自己的灵魂就行。至于我的肉体和任何我想抹去的东西,它可以帮我清理干净。我同意了对我肉体和行囊的清理,另外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亲自跟你告别。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去了一个格外美丽的地方,在这里,到处都种着绒花树;在这里,我发现了满地的书;在这里,我见到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老子、庄子、康德、叔本华、尼采……
海叔是我本家的长辈,1948年秋天出生在微山湖畔的一个小村庄,弟兄四人排行老二。他比我大8岁,我从12岁和他一起住了6年多。
村里老人说,海叔一出生就虚弱,好几天不会吃奶,就起名海吧。老家土话“海”就是扔,起这名好养活。他小时候眼上长疾,没治疗,撇了个疤瘌,村人就给起外号。他长大了,出门喜欢带副墨镜。
海叔个头不算高,漫长脸,留平头,爱笑,上过两年小学。60年代初,国家积极动员参军入伍,海叔还不够年龄,就在村里第一个报了名。体检身高体重抽血化验都没问题,心脏有杂音,不能当兵,入伍的梦想就此破灭。
1965年麦收,干旱加上地薄,小麦长势不好,一亩也就收百十斤,生产队交完公粮,每人能分几十斤。有天中午社员轧完场,都回家去吃饭了,海叔值班看坡,离麦场有二三里路,他突然看见麦场冒烟了,拼命的一边往场上跑,一边大声喊村里人救火。
麦场成了火海,他一次次从场边坑里挑水,拼命的往麦垛上泼,头发烧焦了,衣服烧烂了,手也烧破了,火扑灭了,人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村长过来掐住他的人中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醒过来,村里专门奖给他5公斤小麦。